“布爺，人還是沒找到，要不您先回府？”

“也罷，在這裏呆著也悶，走吧。”布生說著一揮手，亂哄哄的也沒人敢攔他，我們大步得門口走去。此時我也顧不得許多，先隨著布生回府，反正我是安全了，至於梅生公子，就讓他自求多福吧。

布生公子上馬車，我急忙跟上，他一跺腳 ，馬就飛奔而去。我松了一口氣，剛要開口，布生公子示意我噤聲，我只好靜觀其變。

馬車繞來繞去，就是轉不到布宅。在我的記憶中，來時並沒有用這麽久的時間，不知布生搞的什麽鬼。

總算馬車停下來，不等我問，布生已經掀開車簾讓我下去，我迷迷糊糊跳下馬車，沒等站穩，身邊的馬車中已經伸出兩只手，用力一提我就上了車。

不等我叫出聲，嘴就被人死死捂住。我瞪大眼睛一瞧，馬車上的人是梅生公子，原來趁亂他也逃了出來。

“現在去哪？”我都被他們給攪糊塗了。

“去一個安全的地方。”梅生公子妖嬈地一笑。

梅生公子說的安全地方，還在鎮 子上，他很聰明，任誰想他離開布家就會馬上趕往江南，可他偏就不走。

這次我們安身之處，可謂是大隱隱於市，不知梅生公子在哪裏搭上的一個戲班子，我們一個成了戲子，一個成了跟班兒，不用說，我就是那個跟班兒，梅生公子的嗓子，不唱戲也是白瞎了。看他如漁得水的樣子，我還真疑心這就是他的本行。

戲班子的班主姓崔，所以叫崔家班。他們本是居無定所的，現在天氣漸寒，就往南邊跑，不至於凍餓。這個班子有三四個角兒加上鼓樂手打雜的，也有十幾人。在鎮上演了兩場，沒什麽人氣，正打算啟程呢。

我與梅生公子睡了一間屋子，自從上次睡一張床百般不適，他就把我趕到地上睡，入夜了我只能把板凳連起來睡在上面，硌得骨頭生疼，聽那邊梅生公子睡得香甜，心裏就有氣，也是不明白自己了，明明可以在布家過好日子，非要跟梅生公子出來作死，這是鬧哪樣呢？

隔天正是好天氣，戲班子早就打點好了，起個大早上路。馬車有兩輛，是角兒和崔老板坐的，車廂的空檔還塞了許多行李，擠得滿騰騰的。梅生公子有地方坐了，我連位置都沒撈著，只能側身坐在馬車上，借點力。那打雜兒的和體力好的，還要 擔著行李推著獨輪車，比我更辛苦，所以我也不敢抱怨，只是用草帽蓋著臉裝睡。

人多走得慢，夜裏錯過了宿頭兒，就地歇了一夜，戲班子的人性情開朗，又在野郊野外，不比在城裏拘束，攏了火就湊一起聊天兒，什麽話都說，鄉下俚語犖話只管嚼出來，我聽得面紅耳赤，幹脆找個機會溜到一邊。

前面是一片樹林，似乎是果樹，還有果子沒有摘凈，我伸手取下一枚，哢嚓咬下去。不想驚動了樹林中的人，瑟瑟一陣抖動，一個人影在前面晃了一下。

這人我實再是眼熟，日夜相處也久了，梅生公子化成灰我也認識。難道他也是煩了那些俗人，跑這裏躲清靜的？他應該已經看到我了，如果我直接返身走開，倒顯得我心虛似的。我向前走了幾步，把果子舉給他看。

“嘗嘗，很好吃的。”我的話停下來，說不下去了，梅生公子並不是一個人在這裏，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女子。

這個女子一路上坐在前面的車子，我也只看了個身影兒，她穿著合體的淡紫色夾襖，同色百褶裙，身段婀娜曼妙，據說是崔班主的親生女兒。想不到梅生公子如此了得，這麽快就把她給勾搭到手了，孤男寡女，避開眾人躲到這樹林中，要做什麽事就不用猜了。原本我還怕行蹤詭異，讓梅生公子嫌棄 我齷齪。現在看來是我低估了他。

我伸出去的手太過尷尬，一時也收不回來，梅生公子只作不見，轉身搭著崔姑娘的手讓她從地上站起來。正值一輪明月破雲而出，我乍見崔姑娘的臉時，驚得險些叫出聲，再細看時明白，她臉上是帶了面具，一個五顏六色的花神娘娘的面容，顏色過於艷麗了，晚上看還有些嚇人。她的眼睛從面具的兩個黑洞中看出來，並沒有說話，不聲不響從我身邊走了過去。

待那二人的身影消失了，我才狠狠把手中的果子對著他們的方向拋出去，心裏悶得要炸開了，如果讓我再選一次，我就要回到布家去，可是我還有機會嗎？

從那日起，我細心觀察，原來梅生公子和崔姑娘是坐在同一輛車上的，雖不知車廂裏發生了什麽事，只是下車的空檔，梅生公子對崔姑娘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，就足以讓我吃醋。原來他說得對，我對他言，有價值的就是這雙鬼手，是我想得多了。

不知梅生公子和布生用了什麽辦法，這一路上再沒有人來騷擾我們，走得很是順暢。崔家班顯然是為了做掩護，沿途一站沒停，避開大城鎮，也不肯搭臺唱戲，直奔江南。

雖然我三歲時從江南過來，對江南已經沒有什麽記憶了，可現在熟悉的景色一一轉過來，有些東西在我的心底覆活，原來我只把江南做了故鄉，這一路上說是隨著一個不著邊跡的浪子，不如說我是要回家的。

這夜到天黑也沒停下來，也不知他們做的什麽打算。我又累又餓，坐在車上直搖晃，幾次差點掉下來。

許是趕路太急，戲班子的人異樣沈默，連逗閑話的都沒有。我把頭抵在車廂上，迷迷糊糊又是一覺兒，忽聽有人說話：“到地方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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